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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学科的研究评估,我们应当……

发布时间:2023-03-03 来源:复旦智能评价与治理,复旦新学术

屏幕截图 2023-02-11 113855

摘要人文学科,就像任何其它成熟的知识领域一样,应该拥有或开发一个系统来评估其研究。在一个越来越要求公共资金正当化的世界里,公共资金变得越来越稀缺,更少的金额须分配给更多的参与者,研究资金在高度竞争的基础上进行集中和分配。作为人文学者,我们不能以“我们与其它国家不同”或“我们不需要”的论点回避研究评估。的确,人文学科是学术知识体系的一个独特成员,但这种说法适用于任一门学科。例如,如果我们都认为文献计量学不适合我们领域的大多数参与者,那么问题就变成了:什么更适合我们,个案研究吗?本文还包含了一个警告:停止争论语种问题。英语是学术界的现代拉丁语,它的使用让我们能够彼此交流,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无论我们是谁。在没有提供明确解决方案的情况下,我的观点是,我们人文学者应该自己掌握方向盘,开发适当形式的研究评估。如果我们把主动权留给他人,人文学科可能就会画虎类犬、不伦不类。 

如果说我在从事人文学科工作的25年多时间里——作为一名教师、研究员、主任或院长期间,学到了一些东西,那么我对我所在领域任何形式的研究评估的态度如下:“我们不想要某物,因为我们不需要,因为我们与众不同所以我们不喜欢。他们也不应当强迫我们,他们强迫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我们,是因为他们不‘爱’我们。”“人文学者在阁楼里孤独地工作,想写出一本书来替代现有的书,同时让所有尚未写出来的书都成为多余”——这种形象仍然在人们的认知中非常普遍。


“我们不能也不应该为了回避

任何形式的研究评估,而坚称自己‘与众不同’”


人文学科中已有几种观点来反对一般性的研究评估,我只举其中3例:

1. 耳熟能详的直观争论:我们研究的质量是不可衡量、不可量化的;我们一看到某项研究,就能推断其质量了;我们很清楚谁优秀,谁不优秀。显然,这个论点虽然可能(有时)是正确的,但它也是高度不相干的。事实上,人们也可以反过来说,这应该会使研究评估更简单,也会催生优质的研究。任何曾经敢提出这种问题的人都知道,这等于向传统评估方式“宣战”。

2. 第二种观点是:人文学科作为一个整体,在本质和实践上完全不同于所有其它科学知识领域,尤其是“硬科学”。但事实并非如此。人文学科与其他学术领域并没有一个共同的标准。事实上,人文学科是由不同的学科和领域组成的,它们在学术界拥有各自的地位。其中一些与理论物理领域关联紧密,比如语言学;另一些则接近社会科学,比如大部分的历史学科;一些哲学家声称其与数学有着同样的领域。

3. 第三种观点与第二种相互映照:人文学科是难以识别和统一的,因为我们处在不同领域的栖息地,因此不可能将我们与知识体系的其他部分进行比较。同样,这不是一个强有力的论点,因为这同样适用于我们通常所说的硬科学,如医学、技术科学等。就算是社会科学中,人类学方法和实证方法也完全不同。

所有这些观点在当今世界都不起作用,尤其是对人文学科的未来而言。我们不能也不应该为了回避任何形式的研究评估而坚称自己“与众不同”。

在不久的将来,在一个越来越要求公共资金正当化的世界里,在一个公共资金变得越来越稀缺,同时因为更多的参与者而导致分配的数量越来越少的世界里,在研究资金的集中和分配处于高度竞争的基础上,我们作为人文学者必须站起来,宣布我们想要参与竞争。

这可能是人文学科在研究和教学上资金不足的原因之一,也许是我们的防卫机制在过去从未真正有效过,前辈们也放任不管。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已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们需要尽快恢复,以便我们能够再次真正发力。


“人文学科内部的研究评估,

还面临着一系列的复杂问题”

我们就像这个大家庭的其他成员一样,与学术界其他领域没有本质区别,但我们也应该认识到,我们并不简单。显然,在讨论人文学科内部的研究评估时,我们正面临着一系列复杂的问题,复杂在于一些参数、角度、相似性、议题等方面,举7个方面来说:

1. 在人文学科内部的几个学科之间,科学实践存在着实质性的差异。这些差异会对质量指标的选择产生影响。在某些领域,一群学者在一个共同项目上一起工作(比如对一个理论的检验),因此他们一起在期刊上发表文章,这对引文的分析或许是有用的。在其他领域,各人从事不同的工作,单独发表各自的论文,因此对于引文的分析可能没有那么有用。

2. 人文学科文章和专著的半衰期与许多其他科学领域相反,我们人文学者的许多成果可以产生长远的影响。事实确实如此,比如医学方面的许多研究会在2到3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过时。

3. 在人文学科的不同领域,研究的目标和成果是不同的。与理论物理学等领域的学者不同,人文学科的许多研究都有保护、揭示、保存和解释国际和/或国家遗产的目的,甚至可能承担着社会赋予的使命。尽管不是所有的学者都喜欢或接受它,但社会通常是这样看待我们的。如果我们不担起这份责任,还有谁会?这意味着,这类研究的成果将不仅在科学期刊上发表文章,而且还将在大型数据库的建设和大型数据集的开放、目录展览、考古遗址的发掘等方面得到体现,譬如档案馆、博物馆、图书馆里无数的历史和文化资料。数据集和书籍都是人文学科提供的实验室,这使得我们的工作变得和其它领域在Science中的一样宝贵。

4. 人文学科的目标群体是多样的。一方面,与其他科学领域一样,我们的知识积累面向我们的同行,另一方面,我们也要服务大量的非学术受众。人文学者面对的问题之一,就是如何定义这个更广泛的群体,并证明我们与他们的关系。天文学家发现的科学知识,也可以成为新闻,而后者被人文学者视为核心业务。但事实并不总是如此,我们有巨大的问题需要解决。我没有答案,但我认为在同行评议的范围内可能有解决方案。

5. 人文学科的出版渠道将会发生变化。在某些领域,传统专著仍然是传递我们知识的主要甚至是唯一被接受的方式,比如在历史或文学研究的许多领域。然而,在某些领域,杂志上刊登的文章已经取代了更传统的专著,比如语言学。在这些领域,专著主要是为了普及知识或者用于课堂教学目的而编写的。

6. 与这一切相关且高度敏感的是我们学术工作的语种。“敏感”,是因为在学术讨论中往往有民族主义的一面,即便它是隐藏的,不常明确提及的。争论常常以这种形式出现:因为我的研究对象是荷兰诗歌,所以我不得不用荷兰语写它。由于研究领域的语言性质,必须有英语以外语种的期刊。与此相关的还有更感性的理由:像荷兰这样的国家有自己的文化遗产,学术界应该尊重它的独特性,允许用荷兰语进行高质量的学术工作。

当然,也可以用其他国家来代替荷兰。按照这一思路,用荷兰语写波兰小说的人不会对科学做出贡献,而用波兰语写同一主题的人则会。我不相信这样的推理足够信服,但我也意识到我的反论点是可以被争论的,而且会有人参与争论。

首先,认为大多数学术专著都是用英语写作的观点是错误的。它看起来、听起来像英语,但并不是真正的英语,它是最佳的学术用语。就像几个世纪前的拉丁语,可以证实,当时那些专家所写的拉丁语和罗马人所说的拉丁语完全不一样。无论一个人的原国籍和母语是什么,它都被公认为科学的通用语,即一种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交流的绝佳方式。从这个角度看,一个以荷兰诗歌为研究对象的学者,不应该用荷兰文来阻止世界其他地方的人阅读其成果,这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为什么研究对象的语种要和我们学术交流的语种有关系?只用荷兰语写荷兰诗,会使世界对这一主题一无所知。

同时,任何想要在某一语言领域工作的人都必须掌握该语言,否则,所有必要的文献资料来源(研究的主要对象)都将无法获取,并且未知。可以从一些最优秀的美国同行身上找到一些例子,例如,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杰出的历史学教授Margaret Jacob学习了荷兰语,因为她对欧洲启蒙运动领域很感兴趣。她不会写荷兰语,也不会用荷兰语进行学术交流,但她知道如何阅读材料,她的书和文章都是用英语写的。

民族主义是科学世界的杀手,也是人文世界的杀手。我举的是荷兰的例子,因此比较含蓄。但如果我是法国人或德国人,我也会这么说。再次强调,我是充分意识到新民族主义正在欧洲散播坏种子的情况下说这些话的。

7. 最后一方面是关于人文学科内部的组织水平,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缺乏组织。如果人们仍然认为人文学科是各人写各人书的合集,那么就绝对没必要有内部或外部的组织形式。但是,如果人们认为,对人文学科的这种刻板印象是不正确或者是只有部分正确的,组织就成为一个重要因素。再次强调,我们讨论的问题是非常复杂的东西,而且在我看来应该有几个领域的学者可以得到更好的组织。在学科或其分支学科内,在管理机构(院系、学院、研究机构、人文学院)内,在人文学科的国家资助机构、欧洲科学基金会和/或欧洲研究理事会内,都应如此。

就人文学科而言,有些领域非常成功,同时组织得很好。就像考古学,还有语言学和部分历史学,特别是社会经济史。以语言学举例:这个领域被相互竞争的范式撕裂了——句法、语义学、语音学、神经认知学、转换生成语法与它的反对派。但他们组织良好,共享相同的出版平台,有他们公认的国际会议,愿意从事跨学科项目——只要想想神经语言学在过去十年对语言障碍问题研究的影响就知道了。这部分人文学科已经在与实验室和大量数据集合作了,语言学最近还被列入了欧洲大型科学基础设施路线图(ESFRI-list),这绝不是巧合。

我们都应该照搬语言学吗?当然不是。但我们应该从一个更抽象的角度来看待它组织的过程。我们应该从几个层面着手:从最低层次开始研究一个学科或一组学科领域,比如文学研究,要坚持我们自己的学术领域;与此同时,也许我们应该像挪威、丹麦和比利时那样,在国家层面上组织研究评估过程。当然,借鉴是一个必要的因素,这样我们可以避免立即陷入谷底。我坚信,德国筛选出有限数量的大学,并将它们标记为研究型大学,然后按比例给予它们更多的资金,这是正确的做法。


“人文学者应该开发适当形式的研究评估,

将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认为,作为人文学者,如果我们继续只是在教师个人的层面把我们的研究发布在网站上,那么我们还没有对未来做好充分的准备。我们应该在大学里建立更多的研究项目和研究机构,而不是在大学外。研究评估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我们要考虑所有变量,我们要花时间继续推进。但最重要的是:让我们取得或保持领先。

两年前,荷兰启动了一个名为“可持续人文(Sustainable Humanities)”的全国性项目,旨在为人文学科争取更多资金,但非传统意义上的辩诉交易。该项目还呼吁人文学科本身启动一个全国性的研究评估进程,摘录部分如下:

“除了同行评议之外,国际上越来越多地使用文献计量工具进行研究评估,如引文索引和影响因子,这些参数可用于科学、技术和医学。但现在,包括国际上的人们普遍承认,这些工具并不一定适合于评估人文学科研究的质量。例如,在2000年,欧洲科学基金会(ESF)得出结论,艺术和人文引文索引(AHCI)和费城科学信息研究所(ISI)的科学引文索引不应该被欧洲的政策制定者使用。对于人文学科来说,这些索引是出了名的不可靠,因为尤其是在美国出版的文学、英语文学是占主导地位的,同时这些索引并不包含专著。欧洲人文学科参考索引(ERIH)是在ESF的支持下开发的,但还不能运作到能填补这一差距的地步。问题并不在于人文学科不可能有正确的质量判断,而是现在缺少一种有效的工具,在衡量整个学术领域的质量时考虑到人文研究的特殊性。由于这些学科的特殊性,用于评估它们的基准也必须始终具有特殊性。人文学科领域奖项相对较少的事实加剧了这种指标的缺乏,使外人更加难以判断人文科学研究成果和研究人员的质量。这往往会给人文学科的顶尖学者带来严重的困扰。”

因此,荷兰皇家艺术与科学学院接受了这一挑战,并发布了一份关于人文学科研究评估的国家报告——《人文学科研究的质量指标》(Quality indicators for research in the humanities)。

总之,人文学科是学术知识体系中一个独特的成员,人文学者应该开发适当形式的研究评估,将研究评估的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我们把它留给他人,人文学科就会俯仰由人。


全文及参考文献见Research Assessment in the Humanities:Towards Criteria and Procedures 第23-29页,原文链接:https://link.springer.com/chapter/10.1007/978-3-319-29016-4_3,本期推文为节选摘编,略有删减和编辑。



本期策划 | 复旦大学国家智能评价与治理实验基地

供稿 | 金潇苒 邓晨菲 王译晗

本期编辑 | 学术君001号

基地官网:http://statevalbase.fudan.edu.cn/main.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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